他是伟大的坚守者
口述/王军
采访/《新京报》记者 王荟
2010年10月28日晚
梁从诫先生在有限的生命里开创并推动了一个了不起的事业——中国的民间环境保护。他的逝世是我们这个社会的重大损失。
我是在1993年认识梁从诫先生的。那时我在做北京旧城保护的调查,在三周的时间里,每周去跟梁先生谈一个下午。我要特别感谢梁先生那时能够在百忙之中,抽空跟我这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小记者交谈。他打开了我的心扉,让我进入书写北京城市发展史的世界。
大概在2003年,梁先生的身体不太好了,已经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。但是当时很多人都不知道,只是觉得以前风趣、幽默的梁先生变得沉默寡言、心情抑郁,有时候脾气很大。其实,这都是因为他生病了。
《城记》出版后,我送书给梁先生,在他的办公室里,我们谈了一个下午,梁先生跟我说了很多事情,说到环境和人口问题,还谈到自己的父亲,他落下泪来。他说:“要是哪一天,环境问题‘爆炸’、人口问题‘爆炸’,你们怎么办呢?”
后来我们又谈过一次,还是相似的话题,他还是那样的心情。我说:“梁先生,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。”他一直想去看看山西五台的南禅寺,那是中国现存最古的木构建筑,建于唐代,是上世纪50年代发现的,比1937年梁思成、林徽因发现的佛光寺要早建几十年。
2003年国庆节我就陪他去了山西。一路上,他话不多。到了南禅寺,他真是高兴啊!一再感叹:“毕竟是唐代的啊!”又去看了佛光寺,他的心情好了大半。可在回来的路上,他又念叨:“山西的水,怎么办啊?”
1999年,梁先生领着我去探访位于北总布胡同的梁思成、林徽因故居,梁先生指着院子里的那棵马樱花树,幽默道:“没准儿小时候我还在这树上爬过呢!”他小时候爱爬树,是有名的。
我最后一次见到梁先生时,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。我和方晶老师说话,梁先生很慈祥地坐在边上,一句话也不说,就听着。也许他已经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了。但我觉得非常温暖。他活着,这非常重要!
创立“自然之友”之后,梁先生曾经想成立“老北京之友”,但未能成功,这也是他未了的心愿。他一直在为保护北京古城奔走呼号。他说,环境问题,不仅仅包括自然环境的问题,还包括人文环境的问题。
可以说,他还在承受他的父亲梁思成生前承受的痛苦,还有自然环境恶化带来的痛苦。他一个人,担着这两大痛苦,终于病倒了。
梁先生的心,非常敏感,非常柔软。这样的心,特别容易受伤。可他是那样坚强。
他是一位伟大的坚守者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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